麥卡錫給這個第二年的活動起了個當時看來別出心裁的名字:“人工智能夏季研討會”(Summer Research Project>大家對“人工智能”這個詞一開始并沒取得完全共識。很多人認為啥事一加“人工”就變味了。紐厄爾和司馬賀一直主張用“復雜信息處理”這個詞,以至他們發(fā)明的語言就叫IPL(Information Processing Language)。他們從某種意義上說偏功能學派,也就是說找到智能的功能不一定非得依靠結構相同或相似。圖靈機和遞歸函數(shù)等價,但結構完全不同,所以他們強調(diào)“信息處理”。他們倆一開始頗不喜“人工智能”幾個字。1958年,在英國國家物理試驗室(NPL)召開了“思維過程機器化”(Mechanization of Thought Process)會議,達特茅斯會議的麥卡錫、明斯基、塞弗里奇都參加了,此外還有致力神經(jīng)網(wǎng)絡研究的麥卡洛克,以及英國的控制論代表人物阿什比。兩位編程語言的先驅(qū)也出席了:巴克斯(Backus)發(fā)表了一篇關于他新發(fā)明的語言FORTRAN的論文,但他后來一直是函數(shù)式語言的倡導者;美國海軍女少將格蕾絲·哈泊(Grace Hopper)的文章是講第一個編譯器的,這項工作導致了COBOL語言,中國也有女少將,也是碼農(nóng)。他倆論文的題目里都有Automatic Programming的說法,這在當時就是指高級語言編程,不能和后來人工智能中的自動編程搞混了。這次會上有人再提“人工思維”(Artificial Thinking)的說法。司馬賀等人由此也逐漸接受了AI的說法,他晚年還寫了本書“人工的科學”,倒是把Artificial這個詞更加放大了。
AI歷史的方法論
歷史研究素有兩種方法,基于事件的,基于課題(issue)的。人和事的八卦都屬前種。紐厄爾在1981年為一本頗為有料的文集《信息研究》貢獻的一篇文章“AI歷史的智力課題”走了第二條路線。他的方法也挺有意思。他把AI歷史當作斗爭史,把歷史分為兩個階級、兩條路線的斗爭,于是歷史成了一串兒對立的議題,如模擬vs數(shù)字,串行vs并行,取代vs增強,語法vs語義,機械論vs目的論,生物學vs活力論,工程vs科學,符號vs連續(xù),邏輯vs心理等,在每一議題下有進一步可分的子議題,如在邏輯vs心理下又有定理證明vs問題求解等。
被提到最多的是人工智能vs控制論。在Google ngrams里試試Cybernetics和Artificial Intelligence兩個詞在Google Books里出現(xiàn)的詞頻,可以看出學科的起伏跌宕。前蘇聯(lián),倒是一直用“控制論”指稱AI,人工智能和鐵幕是一個節(jié)奏。美國最早辦的一批計算機相關的系科都創(chuàng)辦于1960年代中期,那時有些系直接叫“計算機科學系”,而有些則叫“計算機與信息科學系”,帶“信息”的都有些“控制論”的背景,如麻省大學計算機與信息系的創(chuàng)辦人就有維納的學生麥克·阿比卜。而密歇根大學則叫計算機與通訊科學系。這些系后來都改名叫計算機系了。而原來的圖書館系現(xiàn)在都紛紛改名叫信息科學系,如伯克利和華盛頓大學的圖書館學院都改名叫信息學院(School of Information),連“科學”都省了。但現(xiàn)在計算機系又有加載信息的趨勢,麻省大學和加州大學厄灣分校近年又改名叫信息與計算機科學學院了。大概和現(xiàn)在深度學習及神經(jīng)網(wǎng)絡又峰回路轉(zhuǎn)有關吧。倒是中國的學科簡單,一直都有計算機和自動化之分,老死不相往來罷了。
“人工智能”這個詞真正被共同體廣泛認可是在十年后的1965年,當伯克利的歐陸派哲學家德雷弗斯(Hubert Dreyfus)發(fā)表了《煉金術與人工智能》一文之后。這篇文章一開始只是針對紐厄爾和司馬賀的工作,幾年后這篇文章演變成了那本著名的(或者被AI圈子稱為“臭名昭著”的)《計算機不能干什么》一書,則是把整個AI當作靶子。歐陸派哲學家被人詬病數(shù)學和科學不通,但德雷弗斯有個數(shù)學家的兄弟,和他同一年在哈佛得了應用數(shù)學博士,后來又同在伯克利教書,是動態(tài)規(guī)劃的大家,還帶過神經(jīng)網(wǎng)絡的博士。哥倆一個立常有時一個共同體的形成并不是靠內(nèi)部的團結,而是靠外部的反對。有意思的是《煉金術》一文是德雷弗斯在蘭德公司工作時寫就的。司馬賀后來撰文猛批德雷弗斯,說他濫用蘭德公司的標簽。德雷弗斯后來抱怨他在MIT和哈佛食堂吃飯,所有AI的人都躲他遠遠的。學術爭執(zhí)哪兒都一樣。